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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青青(中央美术学院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当今时代,对于中国画最重要的影响是经济全球化语境下技术的精进和数字化带来的巨大冲击。随着社会的发展,新技术、新媒介的出现正在发生颠覆性的变革,当代中国画传统不得不面对5G通信、人工智能、区块链等在内的大数据、全媒体趋势的冲击和挑战。在此过程中,中国画获得了激发创新潜能的更多机遇。
因此,当代中国画需要不断突破传统范式,揭示更多元的表述方式,特别应在面向大众和年轻群体时的生产、传播和交流等方面拓展出独特的感知机制。概括来说,当代中国画需要从四个方面进行积极应对,以达到“笔墨当随时代”的文化使命。
第一,从创作方法和画面表现而言,应当打破作为“程式化”和“千画一面”的传统语言范式。当代中国画艺术的创新,应当寻求因文化业态变化而产生的开放性、流动性和丰富性。近代以来,从林风眠彩墨风景的光色表达,到李可染《万山红遍》风格浓烈的色彩运用,从傅抱石旧貌换新颜的新中国山水到刘国松的水墨实验,都呈现出具有时代审美特色的绘画语言,对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陌生(中国画) 何曦
近几届的全国美术展览中,中国画作品呈现出的新态势同样值得进行学术研判和深入探讨。例如画家郑力曾荣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金奖的《书香门第》,这件作品在一枝一叶、一木一石中透出物象肌理,可谓是对中国传统精致文化的现代世俗化阐释。再如他荣获第十一届全国美展铜奖的作品《游园惊梦》,将传统笔墨符号与现代画面融合,用电影中“重叠”的镜头和半透明的表现手法,打破了平面空间的单调,洋溢着浓郁的东方浪漫主义气息。画家何曦在第十一届全国美展银奖作品《陌生》中,用速写式的表达、象征性的形式语言,重新解构传统图式的符号系统,画中水墨晕染而出的玻璃柜棱角分明、朦胧暧昧,上方一只孤影徘徊的乌鸦,体现出一种别样的水墨意趣。由此,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中国画的生命力就是在不断的创新变化中找到突破口,使绘画技法与语言变得更加自由超脱,也形成海纳百川的艺术情怀和多元审美。
第二,对于中国画技法与审美要素的理解、领悟和评判,需要具有深厚的传统画学基础和实践经验,这是进入和理解其中涵纳的文化精神的必要之举,但这个“高门槛”也将很多想要学习和了解中国画的群体拒之门外。应当寻求一种恰当的艺术表述方式,使传统绘画语言变成具有鲜活感受力和包容性的视觉语言,引导或构建以思想深度与人文关怀为内核的通道,使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中国画的欣赏者和品评者。
我们可以从徐冰的《芥子园山水卷》中找到一个恰当的正面案例。应波士顿美术馆邀请,为了更好地使观众了解和认识中国艺术的实质和核心,徐冰重新研习了中国山水画技法的传统教科书《芥子园画谱》,将原书中基本的图画切割重组,制作成为一幅复杂的山水画卷。当然,徐冰的这件作品并非实践意义上的传统中国画,但其中的典型元素如岩石、树木、流水等组成了一派传统山水景象。这种看似温文尔雅的方式却是对传统绘画理念的极大颠覆,艺术家将运笔、点墨、行笔、构图的技术和风格转化为直观的文字、符号和视觉方式的关系,也给观众提供了一个从当代切入、理解传统山水画和笔墨的通道。
第三,当代中国画应有效运用跨媒介融合,形成开放性的多维视野。材料、科技、智能、数字化等为代表的媒介技术同样挑战着中国画表现形态的边界,也对艺术创作语言的不断重构发挥了重要作用。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画画家开始运用新方法、新材料和新的视觉创新来提供一种当代的、与时代同步的认知体验,通过画面形式语言、综合媒材甚至装置、多媒体等展现对于中国画的多重视角与感知。
芥子园山水卷(版画·局部) 徐冰
例如,申凡的霓虹装置《山水-纪念黄宾虹》,作品是由2520根霓虹灯管组成一幅大型山水画,以古琴音乐的音频控制霓虹灯管的运行,每次琴声一响便对应亮起一根霓虹灯管,音频长2秒有余,其间留有7到8秒的空白,如同笔墨在纸面上起落、思考的节奏。这件作品借用当代艺术新潮的装置元素和数字技术来分解黄宾虹的笔墨实践,也将看似艰涩难懂的传统笔墨以一种量化的音乐和光影设计进行分解阐释。从这层意义上来看,当今中国画的发展除了主题、观念、立场等方面的探索,很大程度上还存在由科技发展、艺术形态与当代视野的更新而带来的转化。这不仅仅是技术层面上的跨越,也并不意味着本体的丢失,相反,由于文化情境的更迭,中国传统绘画自身所蕴含的格调与潜能在不同程度上取得突破,形成了不同语言媒介与技术手段介入的诸多可能。
第四,应在现代变革中强化“本体性”和“民族性”,形塑中国画的当代身份。中国画的内涵关乎画家的文化修养、诗学品格、情感个性,关乎着绘画中的造型、章法、风格,更关乎时代环境与历史情境,这本身就决定了其中所具有的文化意义、精神意义与民族意义,凝聚着中国文化所独有的格趣。
经过历史沉淀和实践发展,当今中国画的绘画语言与审美风格表现出鲜明的主体性和民族性。尤其是近几年由国家层面发起和组织的主题性中国画创作,形成了从宏观到局部、从意识形态到人文叙事来切入研究中国画本体自觉与策略的有效例证。例如,唐勇力《开国大典》融合了素描写实造型和敦煌壁画的图像元素,以丰富的线条肌理与厚重的色彩渲染了特定历史时刻的氛围;王颖生《梨园代代传》兼有具象与抽象、写实与写意的特点,为京剧发展历程中的杰出艺术家造像;范春晓《中国制造走向世界——C919大飞机》将创作视点转向伟大时代工程中像螺丝钉一样的知识型建设者,让观众感受到科技带动和激发的内核力量;陈治、武欣《春的消息》以细腻工致的表现语言呈现出中青年美术创作者对中国当代家庭平凡生活的敏锐观察;等等。这些既是守正创新、不断实验与超越的阶段性变化,也是构建国家叙述和图绘中国形象的时代表征。
古人云:“万变不离其宗。”中国画当代语言衍生和转译十分重要,无论是材料、媒介的综合,还是科技、数字化手法的运用,都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我们既要看到传承的重要性,也不能抱守陈规,泥古不化。在回溯中超越、于传承中更迭,使中国画的当代表现成为凝聚传统文化、接续中国审美、表现人文观照的重要载体。
《光明日报》(2023年12月17日 11版)